死亡实况代理人[无限流] - 第28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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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谁料那薛一百见状竟是嗷呜一声跑开了——它也怕热,当然不肯搭理他这穿长褂的,只去蹭那短袖短裤、分外清凉的岑昀。
    岑昀受宠若惊,这会儿脚跟种子埋地里似的,一动不敢动,生怕惊跑了这位猫主子。
    薛无平撇着嘴正要回座,忽而看见外头两个被日光险些晒融的人影。他眼一瞪,忙将方美爱不释手的老照片夺过,一把倒扣在桌面上。
    砰——
    门开了。
    方美打了个响指坐起来,冲推门进来的二位吹了声哨,笑道:“两位爷的活虽办得利索,却是到底没能嚼透郑家那位二公子啊!——能活着从那死亡循环里出来,真真是瞎猫撞了死耗子,纯粹是运气好!”
    ***
    蝉鸣没有早晚概念,到了晚间叫得更是欢。戚檐抬手柄窗子拉开欲吹凉风,谁料风迟迟不来,嘈杂的蝉鸣却是一股脑往内进。
    文侪就坐在桌边,手里拿着本子,还没来得及翻开。
    戚檐笑了笑,转而抢过那本子,说:“咱到檐下读去,屋内屋外都是蝉鸣,哪儿都吵,外头至少凉快些。”
    文侪嘴里还塞着戚檐适才硬塞进去的一块西瓜,这会儿嚼出来的汁水塞得两腮鼓鼓,骂不了他,只能随他去了。
    庭中月辉莹莹,戚檐抬脚将两张凳子挑来,美滋滋地拉文侪坐下,说:“读吧。”
    眼下那人一手扶著书,一手端着盘西瓜,这姿态是要文侪帮着翻日记。
    文侪愣也不愣,长指卡去了新写的几页,须臾便有一行大字挤入眼底——
    【《委托柒1925年禄双村薛氏地主未婚女婿跳崖自杀案》】
    ***
    【郑槐2022年6月22日书,渭止老城时有清荷】
    第205章
    【郑槐2022年6月22日书,渭止老城时有清荷】
    ***
    我叫郑槐,生在1903年仲夏。
    差些成了薛地主家的上门“女婿”。
    我是1925年跳崖死的,自以为走得很潇洒。
    可我若当真潇洒,就不会在这儿落下这些苦字了。
    ***
    我一家四口,爹、娘和顶头一个大我六岁的哥。
    爹是喜欢咬人的畜生,娘是爱畜生的人。
    哥是那畜生窝里唯一的正常人,庇佑着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小畜生。
    *
    1919年,我十六,我爹上山为匪,丢尽全家脸面。
    娘说,爹那是给土匪掳去了。
    起先我以为她是因好面子才如此对外人说,直到后来见她拜佛拜得诚恳,嘴里念的是“求佛祖保佑土匪放过孩子他爸”。
    我这才恍然大悟。
    ——她原来是真心以为那畜生是被迫弃良为匪。
    我脾气炸,忍不了,是哥他捂了我的嘴,说,弟啊,娘她也不容易,你就给她留一条活路吧。
    我停止挣扎,咸苦的眼泪将他的指腹泡得起了沟壑。
    *
    1922年,我十九,大哥死了,死得突然,我还没来得及哭,便给邻家老人揪去城隍庙帮忙扫地。
    扫地时也没发生什么,算得上有丁点印象的,仅仅是给个满身书卷气的年轻少爷指了路。
    那位少爷不大懂礼貌,总盯着我的脸不说话。我满脑子念着我哥,哪有力气同他怄气,仅把头低了,思索把我哥埋哪儿好。
    想了好一会儿,想到我哥是跌下山崖死的,尸体多半找不着了。
    埋,埋个屁!
    再抬头时那少爷已没了影踪。
    *
    我本事没我哥大,没法像哥一般挣钱养家,但在这小村里要养活两张嘴应也算不上难,可是我和我妈还是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坏。
    我知道那是因为娘她把钱都拿上匪山给了爹。
    但我记得哥的话,要给娘她机会活,所以我什么也没做,死命憋着一口气。
    可哥似乎只想到要如何让娘活下去,没想过我如何才能活下去。
    *
    1924年新春刚过,忽而有媒婆上我家提亲,要我当薛地主家的上门女婿。
    她拿着几张票子,说这还不算在聘礼里。
    我诧异不已,想着我们家只差家徒四壁,人地主家女儿怎么就能看上我。
    那媒婆抿唇一笑,说,虽说是要纳我为上门女婿,可是薛地主家这辈没有女儿,所以我要娶的——是薛家大少。
    我由困惑转为惊讶,正欲拒绝,娘她已接过了媒婆手中票子。
    于是我答应了媒婆的说亲。
    娘,保重身体,日后咱们就别见了。
    *
    1924年3月1日,我应薛家要求,搬进薛家老宅,过起了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的日子。
    自那时起,我再没见过我娘。
    *
    1924年3月7日,我头一次收到薛大少的信件。
    那是封情书,或者说是他对我一见钟情的场景描述会更好,虽然信是写给我的,可我左瞧右瞧,还是觉得那书信更像是他自个儿情感的抒发。
    但我无法否认,我确确实实被他的文本吸引了。
    *
    我们的书信往来很频繁,有时我来不及回信,他的信也依旧会寄来。
    他总在讲述他从前是如何躲着偷看我,又是如何为我鸣不平,更多的是他有多么爱我。
    他的想法时常让我产生共鸣,我渐渐地离不开那些文本。
    我想见他,想拥抱他,或者说,我想拥抱我的知己,我在这世界活过的痕迹,和一个爱我的人。
    我爱上了薛有山。
    *
    1924年4月清明,薛家人皆到坡上扫墓去。我在那儿碰上了一个面生的跛脚少爷,听是薛当家二妹的长子,叫花弘。
    那人性子爽快,很是健谈,我们渐渐成了好友。
    他是我第一个朋友,也是最后一个。
    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胡乱咬人的疯子。
    可他每每提及他是个疯子,我皆会摇头,说我并不在乎。
    一点儿不在乎当然是假的,但我确实比常人要麻木得多。
    *
    1924年7月,是我噩梦的开始。
    先是有山的青梅竹马凤梅来找茬,她抱着臂拿污言秽语将我羞辱,骂我是见财眼开的糊涂虫,还说我要是不走,来日成亲后她也不会叫我的日子好过。
    我没搭理。
    可我害怕,害怕有山来日听信她的话,离开我。
    *
    那之后的某一日,从前总拿鼻子瞧人、把我当空气的方大爷忽而揪住了我的衣襟,藤条随即抽去了我的脊梁骨上。
    我来不及反抗,也来不及辩解,伴随着飞溅的鲜血,一声接一声“你小子叫鬼上身了”与“走,快走”入了我的耳。
    血在腰窝蓄起来,我躺在地上,眼皮子掀不开。
    后来恍惚间听到方大爷和薛母吵了一架,听清的不过二字“有山”。
    *
    没几日,府里又来了个姓岑的道人,他二话没说便将我塞进了个蛇箱子里。
    蛇将我的身子环住,像是凤小姐的难听话,又像是方大爷的藤条,重重打在我的身子上。
    我觉得他们是恨我,所以才想要伤害我,想要我死。
    可我什么也没做错,凭什么我要死?
    我不能理解。
    待到我被薛母他们救出时,我已没了意识。
    再睁眼时,榻边坐了薛当家,他说有山知道了近来府中事,要我们待你好些,来日这些事,保准不会再出现。
    我攥紧被缛,笑起来。
    ——我怎么能不爱有山他?
    *
    1924年10月13日,有山的生辰。
    可有山他仍是没回来。
    按理说府里大少生辰,纵使他人在外地,宅中也不该如此死气沉沉。
    我途径祠堂,听到哭声阵阵。
    心里咯噔一跳——有人死了吗?
    是有山吗?
    正要进去询问,那从祠堂走出来的老管事撞了我,吓了个一激灵,忙扯着我走远。
    他瞪着我,骂我说,谁准我来的,随后紧盯着我回了屋。
    我云里雾里,后来偷摸着去问了花弘。
    可他因受疯病折磨,完全听不进人话。
    仅在我情急问出一句“有山死了吗”时,身子遽然一僵。
    *
    1924年12月24日,我被府外一阵喇叭唢呐声吵醒,迷迷瞪瞪摸去宅外,瞧见了一支送亲队伍。
    那队伍很怪,我记不清细节,只记得它是肉眼可见的怪。
    便随口问了个停在薛宅门前的敲锣人,他哈哈大笑,反问我说还能是为什么。
    我还是不明白。
    他便一字一顿地说给我听:“因为这是结冥婚!活人嫁给死人!”
    我给他的话吓得心颤,脚不由自主地倒退回薛宅里头,却撞着了方大爷的三儿子——方美。
    那刁蛮小子今儿不再逗我闹我,只问我怕什么,还说
    ——“你不也是结冥婚吗?”
    *
    我变得郁郁寡欢,其间花弘来找过我几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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