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敌 - 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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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告诉自己不能说,至少现在不能。
    这件事太深、太杂,有些人不该轻易靠近,有些场合不够安全。而晏之……一旦知道了,一定会拉住她,劝她停下来。
    可她不想停。
    虽然事情已经有些超出岑唯预期,虽然结果依旧不够清晰,但不知是出于理想还是骨子里的那一点倔,岑唯都不会停。
    但比这些更让她犹疑的,是她与晏之之间,那段还未明朗的关系。
    毋庸置疑,晏之对她的照顾与关心藏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褶皱里,不是不信她,而是还不敢把自己彻底放进那片柔软里。
    那晚,岑唯回家已近十点,楼道里寂静无声。推开门时,却看到晏之还没有进房间,站在客厅床边的落地窗前,吹着夜风。
    “你那个女性职场的项目,最近进展怎么样了?”
    声音温和,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直觉。
    岑唯心里微微一跳,指尖悄然收紧。但她只是垂下眼睫,用一贯的语调掩住波动:“还行吧,采访了几个人,在整理资料。”
    晏之偏过头,眼神安静却笃定:“你前几天不是说有位嘉宾很难约?后来见到了?”
    “嗯,见了。”她语气轻淡,像是在讲别人的事,“她人挺好,只是很谨慎,不肯录音,只能做笔记。”
    “哦。”晏之应了一声,那声音太轻,像是一片羽毛,落不下来,也散不去。
    岑唯转身准备上楼,却被她唤住。
    “岑唯。”
    昏黄的客厅灯光下,晏之的眼神明亮而专注,像是小心翼翼的靠近,又像是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。
    “你是不是……有事瞒着我?”
    她的声音低缓,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心软。
    岑唯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,下意识攥紧成拳。
    “你最近,不太一样了。”
    晏之一字一顿地说着,像是在轻轻拨开她心里某一处被反复藏起的壳。
    “你笑得敷衍,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真诚了,连项目的细节都不太提……你,是不是在怕我知道了什么?”
    岑唯别过脸去,沉默许久,才轻轻开口:“项目有点复杂,我也还在摸索。”
    晏之望着她,声音低了下来:“你不相信我吗?”
    那句话像是一枚钝钝的石子,轻轻砸进她心底柔软的湖面,荡开不可言说的涟漪。
    她当然相信晏之。
    但信任并不是全部,它之后,还有界限、距离、迟疑和沉默。她清楚自己还没有走到那个可以全然交付的边界。
    “不是不相信你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是一缕冷风拂过夜色,“只是……我不想让你担心。”
    晏之没再说什么,只是在那一刻,眼里划过某种光与暗交织的情绪,快得几乎来不及被捕捉。
    “好吧。”她轻声道,“那你照顾好自己。”
    她不知道晏之到底信了几分。但她知道,她心里的某道防线,又已悄然松动了一毫米。
    岑唯点了点头,勉强地笑了笑,那笑容不算真,却足够温柔。
    深夜十一点半,屋内灯光已经熄了一半,岑唯关上房门,背靠床沿坐了很久,直到窗外的风吹得树影微响,她才终于拿起手机。
    一个群聊页面被点开。
    群名是“午休聊天会”,头像是一只圆滚滚的卡通猫头鹰——看起来再普通不过,像是哪个青春社团的碎碎念集合地。但她知道,里面每一条消息,都是现实深处正在翻涌的暗潮。
    “我这边整理好了。”
    “我也是,周四统一提交。”
    “我找了小贺,她原本不想掺和进来……但她说,既然是你在做,她愿意站出来。”
    消息一条条跳出来,像是夜里一点点亮起的灯光,不耀眼,却彼此回应着。
    她点进文件夹,映入眼帘的是一份又一份文字稚嫩却真诚的陈述。统一的格式、清晰的时间线,还有她亲手校正过的注释,全数被打包好,上传进了一个匿名邮箱。
    屏幕轻轻震动,上传完成。
    她靠在椅背上,闭眼,呼吸慢慢沉下来。窗缝的风拂过鬓角,夜色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纸,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,寂静,坚定。
    第二天上午十点,张衡在系统里浏览文件时,眉心微蹙。
    一份署名“项目组实习成员”的材料,赫然出现在流转议题之中,呈报对象,是监察室,而非常规流程。
    他点开文件,第一页便让他从椅子里坐直。
    “严重失当”、“权力滥用”、“借职务之便骚扰女下属”……这些字眼冷峻又准确,不像是出自那些平日低声细语的小姑娘之口。
    他几乎瞬间反应过来——这背后,有人在牵线布局,是真正动了手的人。
    他拨出一个电话,语气压得极低:“要不要……提前做点‘沟通’?”
    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:“哪个组?”
    “岑唯。”他说出这个名字时,咬字几乎细不可闻。
    张衡的手指在桌面轻敲,冷意一丝丝透进骨节。他知道,一旦监察室真正启动调查,这件事就不只是“项目内容敏感”那么简单。
    他不该轻视她们的。尤其是——岑唯。
    “提前沟通”只是个借口。更直接的做法,是施压。用那些一贯奏效的手段——匿名信,警告电话,黑进私人的通讯记录,造一场“意外的失败”。
    他习惯于控制,而控制的第一步,是让人恐惧。
    岑唯是在手机震动声中醒来的。
    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七分,屏幕亮着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:
    【你做得太多了。别逼我们,别逼自己。】
    【你知道“他们”都等着看你出事。】
    【识相的话,就收手。】
    她盯着那几行字,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。
    喉咙猛地一紧,吞咽时带钝钝的疼。
    她没有删,也没有回复,只是反复看着冷白的光一遍遍亮起、熄灭。
    风声透过门缝灌进来,晃动着窗边的树影,也搅动着岑唯心底的波澜。
    她起身,将手机顺手放在洗手池旁,走向洗手间,门刚一拉开,却倏然顿住——
    晏之站在门外,像是早就等在那。
    她穿着薄绒睡衣,头发微乱,手里捏着那部手机,神情凝重。
    屏幕还亮着,几行字赤裸裸暴露在寂静之中。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她的声音低而克制,像试探,又像在竭力压住某种即将炸裂的情绪。
    岑唯的心倏地抽紧。
    “你看我手机?”岑唯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,眼神变得锋利,“谁让你碰我的东西?”
    晏之没有躲开,只静静看着她,眼神里有种藏不住的疼:“你没锁屏。我只是……起来倒水,它一直亮着,我担心你。”
    “我不需要你担心。”岑唯声音愈发急促,像是要用硬壳堵住胸口翻涌的情绪,“这事我能处理,你别掺和。”
    晏之却像没有听见似的,语气依旧平静:“我联系了曾律师,她这两天会过来。短信要保存,我也已经备份了你的邮箱——”
    “我说了够了!”岑唯突然高声打断,音量刺破夜色,“你谁啊?谁让你多管闲事的?”
    晏之像是被击中了一下,身体晃动,轻微地后退半步,但很快站稳。
    她没有争辩,也没有回避岑唯的目光,只是很静地问:“你,是不是觉得……我会拖累你?”
    岑唯张了张嘴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    晏之没有等她回答。她把手机轻轻放在玄关柜上,语气几乎听不出情绪:“你现在不想要我帮忙,我尊重你。但我不会眼睁睁看你被逼到悬崖边。”
    “就算你不说,我也会做。”
    “因为我在乎你。”
    这句话不是告白,也不带炽烈的情绪张扬。但在这个夜里,如同一颗沉稳的钉子,钉入岑唯心头。它没有声响,却有重量。
    岑唯站在原地,指节泛白,手机被她握得死紧,仿佛要把那条短信压进血肉。
    她有太多情绪在体内翻涌:愤怒、恐惧、羞耻……还有一种被她死死压制、却在晏之出现时悄然挣脱的动摇。
    她早就不是一个人了。
    但岑唯仍未学会,在信任里生存。那些牵涉太多、太深、太危险的东西,她太怕给别人带来伤害,也太怕……把晏之,拖进自己可能没有曙光的黑夜。
    夜,悄然褪去最后一层寂静。
    某种情感,也终于在压抑和对峙的裂缝中,渗出微光。
    天色微亮。
    岑唯一夜未睡,洗漱完毕,穿好外套,走到门口时,不自觉地看向楼梯的方向,晏之的房门紧闭。
    她站了几秒,眉心微蹙。
    那个房门通常在她醒来时已经虚掩着,晏之早起的习惯几乎从未改变。但今天,门缝没有一丝光透出来,像一道被刻意竖起的防线。
    她走近了一步,轻轻抬手,犹豫着是否要敲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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