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山河 - 问山河 第194节
裴家军队逃兵的处置十分严苛。一个逃兵都不放过,不惜出动几百人去抓逃兵。抓回来之后,将逃兵吊在练武场边空地的木桩上,咽气了也不收尸,就这么日夜随风晃动。直至彻底腐烂,才会将尸首埋了。
空地上埋了二十根木桩,最高峰的时候,用上了大半。
这份铁血冷酷,彻底震慑住了军纪散漫的辽西军。招募来的新兵,也在迅速适应军营里的生活。
如今的辽西军,用脱胎换骨来形容,绝不为过。
淋过暴雨的辽西军汉们,很乐意看范阳军军汉们的热闹。这种“老子遭罪你也别想逃”的喜悦,实在太上头了。
就连李驰,也忍不住用同情的眼神看吕二郎:“要是实在撑不住,我去将军那里,替兄弟你说说情。范阳军以前什么德性,大家都清楚。还是请将军对你们放宽些要求。”
吕二郎被气得不轻,冷笑着反击:“一百步笑五十步。范阳军以前打仗是不如辽西军,论军纪,比你们倒是强了不少。”
“听闻之前每天都能抓到逃兵,木桩就没空闲过。”
“我带来的人,至少没一个逃出军营的。”
李驰:“……”
吕二郎在裴萱面前摇头摆尾,像几个月的狗一样。这也给众人造成了错觉,以为吕二郎软弱可欺。没曾想,嘴皮子这般厉害。
李驰皮笑肉不笑:“我一片好意,你不领情就罢了。再过几日,就是每个月一次的军中比武考核。到时候我们手下见个真章。”
裴家军里严禁私斗。
比武考核那一天,如果“凑巧”遇上了,倒是能正大光明地斗一场。
吕二郎毫不示弱,停着胸膛应道:“那我就等着李将军了。”
两人的对话传到裴青禾耳中。
裴青禾扯了扯嘴角,对时砚道:“李驰满肚子心眼,吕二郎和他比,还是嫩多了。”
李驰这般作态,是要向她表明,绝不会和吕家兄弟私下勾连。
吕二郎根本没看出这一层,摩拳擦掌地等着和李驰大战一场哪!
想到吕二郎跃跃欲试的模样,时砚也笑了起来:“吕二郎还年轻,缺少历练,哪里斗得过李驰。”
李驰十二岁进军营,在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,心黑脸厚下手狠。别说吕二郎,就是吕奉来了,在李驰面前也不够看。
裴青禾挑眉一笑:“这事他们两个想了不算,得看抽签。抽中了才能斗一场。按着裴家军的惯例,以百人为一营,到时候百余营抽签,可不容易抽中。”
抽签素来公平公正。唯一能从中做些手脚的,就是裴青禾本人。
所以,李驰吕二郎能不能遇上,就得看裴青禾的心意了。
如何练兵如何收拢军心统驭下属,裴青禾素来心中有数。时砚从不多嘴,闲话几句,便洗漱睡下。
有人相伴相拥入眠,冬夜的寒冷被彻底隔绝。
……
隔日照常操练。
裴家军不必过多操心,裴青禾迈步到了李驰身边。
李驰反射性地站直身体,口号施令的音量骤然高了不少。一众军汉抬头挺胸,唯恐在将军面前露出惫懒的模样来。
裴青禾看了片刻,指出几处不足,李驰当场就改了。
裴青禾又去了范阳军那边。号称五百精锐的范阳军好汉们,被接连重挫,晚上还要接受另一重读书识字的洗礼。几日下来,萎靡了许多。
裴青禾一来,众军汉打起精神,练的分外起劲。
休息的空闲,裴青禾当着众人的面夸赞吕二郎练兵有方,又赞军汉们进步飞速:“大伙们练兵辛苦,今日中午有肉吃。”
这奖励最实在。军汉们一同喜悦高呼。
中午吃的糙米饭,婴儿拳头大小的肉块炖的入味,每人两块。还可以浇一勺油乎乎的肉汤。冬日蔬菜少,军中人多,要供应足量的蔬菜,比吃肉的难度还要高。今日的红烧肉里,有一些萝卜。另有每人一碗干菜汤。
吃饱了之后,还有惊喜。
裴将军亲自过来,为军汉们发崭新的军服军鞋。
军汉们喜气洋洋地领了崭新的衣服鞋袜,当天下午就换上了。
这还有什么可说的?
操练也不嫌累了,晚上看鬼画符一样的大字也顺眼多了。
完整背出军规的几个军汉,被将军重赏,各自得了一把新刀。
这可让军汉们眼馋坏了。背诵军规的热情陡然高涨。
吕二郎也琢磨过来了,私下对亲兵叹道:“之前兄长对裴家军赞不绝口,我半信半疑,总觉得兄长夸大其词了。我们范阳军也有好汉,怎么可能比裴家军差那么多。现在才知道,他说的太含糊了。”
“这么一堆惫懒散漫的军汉,短短半个月,就被裴将军操练得有模有样,士气远胜从前。假以时日,必成精兵。”
亲兵低声提醒:“以后可别提什么范阳军了。已经换了军旗,而且,我们还来了裴家军。以后大概也不会回去了。”
吕二郎唏嘘叹息:“说的是。我们回不去了。”
亲兵咳嗽一声:“虽然辛苦许多,我倒是更愿意待在这儿。吃得饱穿得暖,跟着我们将军打匈奴蛮子保护百姓。以前我们臭名远扬,百姓们恨不得绕着我们走。现在所到之处,都对我们另眼相看。这种感觉,还挺好。”
吕二郎:“……”
吕二郎吃惊地看着亲兵,竭力从那张胡茬满脸的粗糙脸孔上寻找出熟悉的感觉:“你真这么想?”
亲兵嘿嘿笑了几声:“不瞒公子,我以前浑浑噩噩,从来不多想。现在天天背军规,每晚读书识字,斗大的字认识了几箩筐,脑子里忽然就有些以前没有的念头。”
“我当兵是为了啥?除了吃喝军饷,是不是还该有些别的?”
读书有什么用处?
为什么裴将军要让所有军汉都识字?
看着亲兵炯炯的眼睛,吕二郎沉默了。
第317章 军魂(一)
辽西军的军汉们,多练了两个月,变化更为显著。
考核军规的时候,个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,抬头挺胸目光熠熠。这是裴家军特有的自信骄傲。几个月的耳濡目染,如今辽西军的军汉们也有模有样,兵痞的散漫油滑被一点点剥离,似被重铸了灵魂。
李驰对裴青禾佩服得五体投地,语气中的钦佩敬仰绝不是装出来的:“往日总听闻裴家军种种厉害之处,如今才真正知道将军的高瞻远瞩。”
“他们原本都是一群混不吝的兵痞恶棍,当兵就是为了吃口饱饭。抢掠百姓都成习惯了。对着百姓威风,遇到匈奴蛮子就惧怕退缩。上了战场,想的不是怎么打胜仗,而是先保命。有时候还没开打,就一堆逃兵。”
“将军让他们读书识字,我原本心里一直犯嘀咕,觉得这是浪费时间毫无用处。当兵的敢拿刀敢拼命就行了,要识字做什么?现在我渐渐明白了。”
“这才三个月,他们都像变了个人。”
裴青禾微微一笑,看着李驰:“读书使人明理,识字令人启智。他们不是战场上的消耗品,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,不但要吃饱喝足,也该有精神上的追求。”
“他们上战场,是为了保护疆土,是为了百姓拼命战斗。纵然对上凶悍的匈奴骑兵,他们也无所畏惧。”
“这就是裴家军的军魂。”
军魂。
这两个字,如重锤落下,砸得李驰心神俱震。
这一刻,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,又似有崭新的种子入了土,顷刻间生根发芽。
“军魂,”李驰喃喃低语:“我们也有了裴家军的军魂。”
裴青禾笑道:“还早得很。练兵半年以上才能真正见成效。李驰,你是个真真的聪明人,有些话不必我多说,你自己就能看清楚想明白。”
“怎么练兵,我一点点都教给你了,没有藏私。等什么时候,你彻底拔了心中的辽西军旗,才真正成了我裴家军的人。”
李驰心神激荡,没有像往日那样急着表忠心,沉默良久,才道:“将军说的话,我李驰都记在心里。”
裴青禾看着李驰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不必多虑多思,我既收下你,就不怕你生出反叛之心。”
她亲自练兵,将裴家军的军纪军规融入所有军汉的血液,将他们铸就出崭新的筋骨。他们都是她的兵。
就算李驰想反叛,也得看军汉们愿不愿跟着他反水。
这些话,就不必直说了。以李驰的聪明,自然都懂。
转眼到了月末。
所有人都期待的月末演武比试终于来了。
演武比试的规矩,裴家军的军汉们烂熟于心。辽西军也经历过两回了,个个跃跃欲试,盘算着要拿下前三,连吃三天肉是头等大事,除此之外,还能抬头挺胸骄傲一个月。这种被人艳羡嫉妒的滋味,甚至比吃肉更美妙。
范阳军的五百人还是第一次参加比试,雀跃之余,也有些心虚忐忑。
平日练兵就看出来了,裴家军个顶个的厉害。就是辽西军,看着也比他们有模样。今天他们分了五营,不会包揽倒数五名吧!那可太丢人现眼了!
吕二郎手心直冒汗。
裴萱笑眯眯地看他:“吕二哥,你是不是有些怕?”
吕二郎不肯在她面前认怂,挺直胸膛:“当然不是。我刚才是在盘算,怎么才能遇上李驰,和他打一场。”
裴萱笑道:“一共一百多营,都要抽签决定兵阵的对手。想遇上概率小之又小。这样,我悄悄去央求将军,免了你抽签,直接和李驰对战如何?”
吕二郎咳嗽一声:“比试有比试的规矩,还是按规矩来吧!”
裴风嗤笑一声。
裴萱瞥一眼裴风,裴风俊脸没什么表情,好歹也没说什么刺耳难听的话。裴萱转头,冲吕二郎甜甜一笑:“我相信吕二哥,今日不管遇上谁,一定能赢!”
吕二郎被裴萱这般鼓舞,信心大增。
上午比试的是举石锁单人对战和骑射,不出所料,拿了好名次的多是裴家军里的老兵。
李驰没觉得丢脸,吕二郎也觉得很正常。裴家军练兵的力度他们都领教了,他们还在努力跟上,裴家军足足这样练了几年。论单兵的个人勇武和素质,北地所有军队加起来,也找不出对手。
前来凑热闹的北平军骑兵们,只在骑射的时候下场露了一手。北平军练兵也是出了名的,这些精锐骑兵骑射精湛,便是裴青禾,也忍不住连连夸赞:“北平军名不虚传,骑兵果然都是精锐,十分厉害。”
被扶着来演武场的孟冰,谦虚且低调:“比起裴家军,还是有诸多不足之处。以后还得请将军指点。”
裴青禾目中漾起笑意,顺便看了冒红菱一眼。
冒红菱今日也要下场比试,手中拿着惯用的长枪,柔婉秀丽的脸庞一片冷凝的肃杀之气。
在军营里待久了,冒红菱早已历练成了优秀的武将。面对裴青禾打趣的目光,冒红菱脸都没红一下。
“大家来抽签,决定兵阵对抗的对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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