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何不带吴钩 - 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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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上回清院子便把谢青崖的衣物家什皆打包退回了谢府,眼下整个公主府再寻不出一见他的衣裳了。今晚他穿来的那件月白色圆领袍湿了个透,拿下去浆洗过后,正挂在衣架上烘干。眼下他正穿着一件女式的广袖对襟衫,肩臂勉强塞进去了,胸腹间一大片起伏的肌肉无处安放。
    “一百件都行。”谢青崖扯了半晌腰前的系带未遂,作罢了。
    公主轻哼了一声:“一百件蚕丝纱衣,你那点俸禄恐怕买不起。”
    他掀开帘帐上榻,钻进锦被里,回了句:“那便把臣卖进公主府做苦力,总能还清债务了。”
    赵嘉容不再搭理他了,兀自坐在榻边借着烛光翻起书页。
    谢青崖躺在床榻里侧,睁眼盯着床帐顶发怔,有一瞬好似回到了三年前尚是驸马的日子。
    公主纵是再累,每晚睡前总要点灯读会儿书,这习惯到如今也不曾变过。宁静的夜晚,昏黄的烛光,微晃的床帘,断断续续的翻书声,一切都熟悉极了。仿佛只是往日平平无奇的一夜,闭眼时是公主读书的侧影,睁眼时是公主安静的睡颜。
    可明日天不亮他便要启程北上了,也许这是最后一回享受这甜美的夜晚。
    香炉里的熏香点得有些多了,闻着让人昏昏欲睡。赵嘉容掩唇打了个呵欠,再一定睛,便发觉手中的书被抽走了。
    她扭头蹙眉望过去,便见谢青崖正将那本书放回柜中,不由轻挑眉。她往日夜读,他从未打扰过问,安安静静地自顾自入睡。
    “子时已过,不早了,公主困了便歇息罢,明日一早还有朝会。”他说着,揽着她的纤腰将人拉进锦被中。
    今日较之往日的确疲乏得多,赵嘉容懒得再折腾,由着他去了。
    守夜的侍女遥遥见状,轻手轻脚地上前来吹熄了几盏明晃晃的灯,唯余一只光线柔和的细烛,随后便退了下去。
    视线一下子昏暗起来,耳旁的呼吸声和腰间的灼热便越发分明了。赵嘉容阖上眼酝酿睡意未果,便欲抬手将腰间滚烫的手掌给掀开。
    夜色借人胆,谢青崖不但未松手,还猛地将公主顺势揽入怀中。
    她鼻尖撞上了他坚硬如铁的胸膛,顿时有些恼了,屈膝狠狠踢了他一脚。
    他未躲,好似全然不疼,越发收紧了怀抱,低头吻了吻公主的额头,间隙里哑声开口道:“公主能不能拒了赐婚?”
    赵嘉容闻言微顿,枕着他的胳膊躺下来,半晌才轻声道:“这婚事有利无害,我为何要拒?”
    谢青崖呼吸急促起来,欲言又止。
    “荣子骓必定是要回西北的,他远在西北,与我两不相干,又不碍着你。”她扭过头来,目光在半昏半昧的夜色中勾勒他的眉眼轮廓,接着道,“等你回京,京郊那座宅子便移到你的名下。”
    他沉默了半晌,道:“……京郊太远了,臣想要永兴坊那座宅院。”
    公主正欲应下,忽又顿住,摇了摇头:“不巧,永兴坊那座今日下午陈叔才拾掇出来,要留给荣子骓出大理寺住的。”
    谢青崖瞠目。
    “那不然让他住哪?”她沉吟了片刻,“暂住公主府也行。”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:“就让他呆在永兴坊吧。”
    “京郊那座宅子虽则远了些,但胜在清幽宽敞。”她安慰了几句,抬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嘴角,谁曾想掀起千层浪,坠入炙热缠绵的亲吻中,难舍难分。
    赵嘉容眯起眼,深觉美色误人,分明困得睁不开眼了,却依旧舍不得将人推开。
    良久方休,她轻喘着气,抬眸对上他发红的眼眸,难得有些心软,便低声道:“我又不心悦他,太冷太硬,没劲得很。你用不着和他争。”
    谢青崖闻言,心绪复杂难言,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,沉默了许久,低头又吻上那娇嫩欲滴的红唇。
    不料她侧头避开了,那温热的吻便落在了她柔软的脸颊上。
    “快睡!你明日一早还得赶路。”她伸手推开他的脑袋,阖上眼睡去。疲惫潮水般涌上来,睡意渐浓。
    夜晚至此重归静谧,只余一深一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。
    谢青崖却舍不得闭上眼,他重又将公主搂进怀里,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,忽而顿了顿,轻抚了抚公主平坦的小腹,低声问:“公主还在喝避子汤吗?”
    赵嘉容懒得理他,一动不动,只当睡着了听不见。
    他喃喃道:“那若是公主有了身孕……”
    “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,叫荣子骓父亲。”她闭着眼冷声道,“你再不闭嘴睡觉,今夜便滚出公主府。”
    谢青崖一窒,悻悻然闭上嘴,紧紧拥住公主,闭眼睡去。
    第41章
    翌日一早, 五更天时,天还未亮,谢青崖睁开眼, 低头轻吻了一下怀中人的脸颊,尔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榻。
    衣裳挂在黄花梨的衣架上烘了一夜, 已然温暖干燥,沾染了沁人心脾的清淡檀香。他褪下身上的广袖对襟衫,将之整齐地折好搁在案几上,回身正欲穿上自己的衣袍时, 忽见榻上的公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,正睁着眼,姿态闲适地瞧着他。
    赵嘉容见他望过来,朝他勾了勾手。
    谢青崖套上衣衫, 依意移步过去。原以为公主是有话吩咐, 未料她坐起身来, 拿起架子床边搁着的金玉带,亲自为他束上腰带。
    他怔住了, 一动不动,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, 垂眼静静望着公主动作。
    女式衣裙多为棉布系带, 甚少有皮革腰带,且公主显然不曾伺候过男人更衣,手法分外生疏僵硬。然这世上似乎并无公主认真做而做不好之事,不一会儿的功夫, 她便妥帖地束好了腰带。
    那双柔荑却并未立时收回去,反而隔着薄薄的春衫,轻轻摩挲他的左后腰。
    他原本尚且强装淡定自若, 这下彻底浑身僵硬起来,腰际星火燎原,又痒又热。顿时忆起昨夜旖旎缠绵的春色间,公主轻咬他的耳垂,呵气如兰地问他腰间的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。
    沙场上真刀真枪流过血的将士,身上哪能没几道伤疤。谢青崖不以为意,哪料到公主不乐意了,起身翻箱倒柜地寻出来祛疤膏,又在榻前点了烛,仔仔细细地给他腰上抹了厚厚一层药膏。
    他受宠若惊,趴在榻上,一动不敢动,僵硬地扭过头道不碍事。
    公主却嫌那疤痕太丑,碍了她的眼。此刻公主这架势,他甚至怀疑她会掀开他才穿好的衣裳,验收一下昨夜搽药的成果。
    良久,赵嘉容收回手,抬头瞥了他一眼,忽然顿了下,蹙眉问:“没睡好?”
    她直起身凑近瞧了两眼,发现他果真满眼皆是可怖的红血丝。
    谢青崖微避开她打量的目光,并未出声言自己几乎一夜未眠。
    此次北上凶吉难辨,前途渺茫,且纵是回了京,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旁人风风光光尚公主,而他在京郊外宅见不得光。这如何能睡得着?还不如睁着眼多瞧几眼公主的睡颜。
    美人计的效果只能算得上差强人意,他转了转干涩的眼珠子,打算改换策略,学一学陈宝德的苦肉计。
    他开口时声音嘶哑,几近哽咽:“若是臣此番回不了京都……”
    公主立时将他打断,厉声道:“你敢?这一仗只准胜不许败,就算败了,你也要给我回京,提头来见我。”
    他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神情,嘴唇翕张了半晌,一言未发。
    赵嘉容站起身,忽而抬手轻抚他如画般精致的五官,声音一下子又转柔了:“你放心,你只管按皇帝的吩咐去做便是,若有何变故,见机行事。”
    谢青崖腹诽,皇帝是命他擒拿荣建,公主却明摆着就让他去打仗,这变故哪是若有,分明是定有。
    她掌心贴着他温热的脸颊,微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角,低声道:“我答应你,等你回京再谈联姻一事,这婚事拒与不拒,且看此战胜负如何。”
    他愣住了,半晌才反应过来公主此言何意。眼见公主抽身退回去,他立马便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,低头加深了这个敷衍的吻。
    公主难得好脾气,十分顺从地应承下这来势汹汹、气吞山河般的亲吻。
    窗外已有微弱的天光透进室内,燃了一夜的昏黄烛火灯尽油枯,里巷间的打更声遥遥送入耳中。
    这是谢青崖这辈子头一回渴盼长夜漫漫永不明,也是头一回发现他如此眷恋京都。
    可如若不是要告别,便无从有昨夜今晨的温柔乡。如若不是北上凶险难测,便无从有公主松口的许诺。
    总有启程之时,也定有凯旋之日。
    天光熹微,再拖延不得了,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公主,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。
    赵嘉容面色酡红,呼吸微乱,抿了下唇,轻拍了拍他的脸颊,道:“去吧。”
    谢青崖深吸一口气,紧紧抱了下公主,在她耳畔低语:“臣告退。”
    言罢,他便转身退出了内寝。
    玳瑁候在隔扇门外,与他擦肩而过,见他步履匆匆,甚至来不及行礼问安。眼见他的背影沿着回廊远去,渐渐消失于眼帘,她收回目光,叩门入内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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