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何不带吴钩 - 第63章
赵嘉宜迟疑不定。可是皇姐如今尚在肃州,若是和太子撞了面……
她侧过头,往军帐的方向遥遥望过去,眯眼瞧了片刻,忽见那军帐帘子被掀开,不少披甲带刀的将领自帐中而出。她目光紧锁,视线跃过一个又一个五大三粗的将领,倏地一顿,在一个纤细挺拔的身影上定住。
于是她望着那道身影一步一步迈着坚定沉稳的步伐向她走来。
怪不得皇姐不再费心劝她回京,想必是早得了消息,父皇已派人来接她。可如若父皇和太子皇兄当真把她看得如此紧要,专程来接她,当初又怎会让她来和亲?皇姐又怎会如此火急火燎、掩人耳目地北上来寻她?
赵嘉宜想不通。她不明白她这些所谓的至亲父兄到底要做什么,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的物件,困在他们的股掌间。
只有皇姐永远珍爱她,不顾一切地护她周全。
可她却只会拖累皇姐。
赵嘉宜定定望着那道身影走近,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。
那俊秀的眉眼,挺拔的肩背,飒爽的气度,委实叫人雌雄难辨。卸下繁重琐碎的钗环和襦裙,便再也压不住她眉宇间的英气。乍一瞧,当真是个好俊朗的年轻郎君。
若她是男儿,又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。
赵嘉宜心知,皇姐费了千百倍的努力,才在男人堆里争得一席之地。没有人能绊倒皇姐前行的步伐,任何人都不能。
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,却在那道身影停在她面前低语时,一下子红了眼眶。
“宜娘,阿姐带你回家了。”赵嘉容收敛起身上的肃杀之气,莞尔一笑,柔声道。
赵嘉宜在那一刹那间,脑中一片空白,红着眼,怔然失语,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回了句:“好。”
谢青崖在一旁也愣了一下。原来靖安公主还有这般温柔的面孔。他看得眼热,心里泛酸,心想他这辈子怕是都得不到公主这般温柔以待。
果不其然,下一刻,靖安公主回过头来睨他一眼,便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冷硬之色。
“我带八百人马回凉州,明日一早便动身。”赵嘉容侧眸,对他道。
他闻言,蹙了眉:“八百人太少,万一……”
她不以为意,又道:“你修书一封,请太子来肃州主持大局。吐蕃要议和,先稳个几日,待太子来了再做决断。正议着和,吐蕃人还敢劫持大梁公主的马车不成?”
“可是……”谢青崖仍不放心,奈何话刚出口,又被公主打断了。
“八百人足矣,再加上……”她说着,往瑞安公主身后瞥了一眼,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荣子骓如今的名讳,“李的卢。”
荣子骓闻声,抱拳道:“属下在。”
谢青崖扭头瞧了他一眼,紧锁的眉头仍未松开,却也不好再劝说了。
倒是一旁的赵嘉宜见状,咬了下唇,出声道:“皇姐,你让他留在军中,和谢将军一起抗敌吧。”
赵嘉容闻言,一时沉默了下来,目光在妹妹和荣子骓之间游移。
赵嘉宜忍不住错开了皇姐的视线,垂眸去看火堆里熬煮的汤药,呼吸有些急促,浓烈的苦药味钻入鼻间。
荣子骓倒仍不动如山,任由靖安公主锐利的眼光打量。
良久,赵嘉容方收回目光,轻声道:“你放心,到了凉州,我自有安排。去收拾一下行装吧,今夜好生歇息。”
赵嘉宜低低应了句“是”,又低头去盯着那药罐子了。
“那吐蕃赞普现下关押在何处?带我去见见。”皇姐这话又是对谢将军说的了。
话落,便见两人联袂并肩地往刺史府去了。
直至他们走远了,赵嘉宜才抬起头。
她缓缓回过头,望向身后的荣子骓,想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另一只陶罐里的汤药也沸腾起来。
她蹲下身去,把最后一罐汤药盛出来。
荣子骓依旧沉默着,给她递上空药碗,又接过一碗又一碗滚烫的汤药,送去给伤兵。
……
大牢之中,阴森寒凉。
赵嘉容居高临下地看着牢笼之中的年轻赞普,淡声道:“你的叔父赫达,派人来与我大梁议和,让我们把你交出去。”
吐蕃赞普扎西盘腿坐于牢中,闻声,抬眼望过来。
目光交错间,赵嘉容想起之前在大梁宫宴上两人互敬的那杯酒。
此人虽则年仅十六,却很沉得住气。表面看起来木讷又迟钝,实际上心思很深。
此话一出,分明关乎他的生死存亡,扎西却恍若未闻,兀自眯眼盯着她瞧了许久,眼中有一瞬的惊讶。
他与大梁的靖安公主碰过两回面。第一回是马球场上,她列坐于大梁皇帝之下,着一身素雅道袍,飘飘欲仙;第二回便是在宫宴上,她盛装出席,谈笑风生,风情万种。
今日是第三回。
若不是对她那出众的容貌记忆犹新,恐怕匆匆一见是认不出来的。
扎西状似无动于衷地问:“公主殿下打算将我交出去吗?”
不料这话引得赵嘉容轻笑了一声,道:“你汉语学得很好,但你不知,依我大梁的礼仪、规矩,只有国母和储君方才担得起一声‘殿下’。”
“不过,”她顿了顿,话里笑意未散,“我爱听。”
谢青崖立在一旁,抿了下唇。他不远不近地站在那,一手按着刀,一手举着灯烛,并不插话。
扎西自然也看得出主事之人是谁,抬头道:“若把我交给赫达,我必死无疑,岂不是辜负你们费心费力留我性命到如今?”
这话赵嘉容不爱听了,她脸色陡然沉了下来。
谢青崖长剑霎时出鞘,眨眼间,剑锋便抵在狱中人颈项上。
扎西脸色不变,话音一转:“敢问公主殿下如何才能放我一马?”
赵嘉容抱着臂,漫不经心地道:“把你交出去,便能换回沙州,何乐而不为?”
“公主殿下想要什么?”扎西又问,心里明白是沙州还不够填她的胃口。
连谢青崖心下也暗叹,此前险些被这毛头小子给蒙蔽了。
“我可以派人将你送回逻些城。”她指尖在折叠的手臂上轻点了两下,又接着道,“也可以助你斩除赫达。”
扎西依旧很冷静:“条件呢?”
赵嘉容嘴角微勾,笑而不语。
……
晚间,谢青崖照旧服侍靖安公主下榻。
这几日的功夫下来,他已经熟门熟路,得心应手了。
一想到公主明日一早便启程,他心里就郁闷起来。
烛火昏暗,他低头去解公主腰间的系带,解了半晌解不开,顿时有些垂头丧气。他试探着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公主的肩上,闷声道:“八百人太少,我还是不放心。”
赵嘉容站着没动,面无表情地道:“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,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
“万一吐蕃人或是太子起了歹心呢?”
他说话间,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肩窝,钻入半敞的衣襟,在她微凉的皮肤上激起轻微的战栗,有些痒。
“没有万一。”她伸手将他的脑袋推开了,转过身去,自个儿解开了衣带,背对着他又道,“限你十日内平定沙州。平定之后,让杨辉速将凉州军带回凉州。”
她话音刚落,忽觉炙热的掌心揽住了她的腰,那滚烫的呼吸自身后紧追而至。
谢青崖低头,凑到她的耳边,声音低沉:“谨遵公主……殿下之命。”
公主的耳廓渐渐红了起来。
第63章
眼见那潮红渐渐自耳廓蔓延至公主的脸颊, 谢青崖心尖发痒,顺势低头在公主耳垂上轻咬了一口。
赵嘉容浑身酥麻,半倚在他怀中, 呼吸凌乱。
“那不准骑马了,和瑞安公主一道乘车吧。”他低声道。
靖安公主平日在京城, 几乎从不骑马。这一遭北上,连日骑马赶路,两腿间细嫩的皮肤都被磨破了,红肿不堪。谢青崖给她上了两回药, 也未好透彻。若回京仍是骑马,就越发遭罪了。
“哪有军中谋士和公主同车驾的?”她驳回了这个提议。
“公主殿下金尊玉贵,连日赶路哪吃得消。那不如多休息一日再动身,可否?”他说着, 在她颈项间落下一连串轻柔的吻, 声音低沉回旋, 蛊惑人心。
她仰头喘了口气,回绝的语调不复往日干脆利落:“……否。”
这个答案分明是意料之中, 原也不过是玩笑般的随口一问, 但还是让他有些落寞起来。
她千里奔袭, 从来不是为他。如今瑞安公主得以名正言顺地回京, 她便一刻也不愿多留了。
谢青崖报复性地又低头咬了一口她另一侧的耳垂。
公主僵了一下,旋即扭过头来,伸手捂住了他到处作乱的嘴唇,道:“你又不是不知, 我不愿同赵嘉宸打照面。你这又闹什么脾气?”
他委屈得很,话音自她掌心闷闷地逸出来:“臣哪敢在殿下跟前闹脾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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