珠宫贝阙 - 珠宫贝阙 第200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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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算起来,萧磐掌权也才不过一年余。
    他也没有很多时间。
    姜煦选择在春天南下。
    可这一路上本应风景无限的江南,却?处处沉寂,花鸟都噤声了。
    姜煦道:“速战速决吧,没什么?意思。”
    傅蓉微随军一直呆在后方,没怎么?露面,最近伤兵多了起来,她?便帮忙处理一些草药,今日碾完了药草送到军帐,她?碰巧见到了张显。
    张显笑眯眯的和她?打招呼:“辛苦王妃了。”
    傅蓉微停下脚步,准备多留一会儿:“一些小事,不值一提。”
    张显挨个给伤兵换了新药,用了一个多时辰,回到军帐时,发现傅蓉微仍在。张显顿时了然?:“王妃这是等?我呢。”
    傅蓉微笑着点?头,等?张显坐下,她?说:“他身上的杜鹃引已经?很久没再发了。”
    张显道:“我前?几天刚给他行过针,余毒也差不多快拔干净了,这么?多年,也真是不容易,脏腑的亏损还得?慢慢补……”
    上了年纪的人絮叨起来便没完没了。
    傅蓉微一边听着,一边卷起了自?己?的袖子,将脉门往张显面前?一送。
    张显絮叨声一停:“……怎的,王妃可是身体不适?”
    说着,他三指已切上了脉。
    张显眉头紧皱,把她?的左右手各诊了一遍,沉声道:“王妃你可真是胡闹,你既然?知晓自?己?的情况,怎么?还随军一路折腾呢?”
    傅蓉微道:“算起来,两个多月了,我的脉象可还稳。”
    张显生?气道:“稳,稳得?很!那也不能乱来!”
    傅蓉微笑了笑,眉间却?笼着愁,道:“两个多月前?,我们回了华京,阿煦正是拔毒的关键时候,毒都浸透了血脉,身体也不大好,我怕这个孩子生?下来难养。”
    张显闻言沉默了一会儿:“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了,我对此毒的钻研还不曾涉及到生?育方面,王妃给我点?时间,我再研究一下。”
    傅蓉微点?头:“有劳您了。”
    张显犹疑着开口:“那么?,此事?”
    傅蓉微道:“正是用兵的关键时候,他身为主?帅不宜分心,请您暂且帮我瞒上一瞒。”
    论轻重缓急,确实应当如此,张显唠唠叨叨嘱咐了一堆琐碎,傅蓉微嗯嗯啊啊应付着,显然?都没往心里去。
    张显得?了空,赶紧又从随身的箱子里翻出了那一堆古籍,前?段时间好不容易心里落下一块大石,如今又跟着操起了心。
    馠都城里风雨欲来。
    当朝首辅章祺站上了城楼,眺望远处的云霞翻涌。
    曲江章氏百年世家,章祺身为嫡子长孙,在家族的运作下,顺风顺水的入朝为官,宰辅的位置轻而易举就能摘到手中。
    内阁在他的掌控下自?成一套辅政的机制,即使宫中没有皇帝,也能稳住朝政民生?。
    皇上驾崩,没能乱了他的方寸,他有信心能稳住局面。
    可惜,他没有时间了。
    一连七日,他没怎么?合眼,此刻站在这高处,他觉得?无比挫败。
    寒窗几十年苦读,世家几百年积攒的底蕴,抵不过一群莽夫的横冲直撞。
    在绝对悍勇的兵力面前?,一切谋略智计简直脆弱如纸,不堪一击。
    镇北军,提起来就令人眼红的存在。
    先帝在位二十年,镇北军长盛不衰二十年。
    不曾有过一次猜忌,不曾有过一次削兵。
    明知养军费钱,先帝仍举全国之力,供养着这只盘踞北关的雄狮。
    先帝为了保全镇北军的兵力,甚至能容忍北狄的年年侵扰,也不肯下令出兵诛尽杀绝。因为先帝明白,一旦北狄的威胁彻底消失,镇北军便不得?不交权,撤回馠都养老。
    先帝保着镇北军,同时也是在为自?己?保着一把刀。
    可先帝走的突然?,没来得?及启用这把刀,他便将其留给子孙后世。
    姜家也果?然?不负先帝所望。
    馠都朝臣如今仍是同一条心,皇帝虽死,但宫中仍有一丝血脉的盼头。
    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?忠心,只因这批朝臣当年临阵叛主?,向萧磐投诚的时候无比痛快。
    而今,一旦真让姜煦夺回馠都,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,命都未必能保住。
    那些真正有文人风骨的栋梁之臣,早就不剩了。他们当初要么?跟着投身北梁,要么?被萧磐屠尽了全族。
    因利而聚的一群软骨头,怎能指望他们撑起这摇摇欲坠的局势?
    姜煦用了不到七日的时间,就攻下了扬州,直指馠都。
    到了这时候,他反倒不急了。
    行军多日,他第?一次到后边去见傅蓉微,还有闲暇坐一会儿聊聊天。
    这么?多年,最会揣摩他心思的,只有傅蓉微。
    傅蓉微一语点?破:“你不知该如何处置那宫妃有孕的传言。”
    所以到她?这来寻说法了。
    事关一群孀居的女人,不怪姜煦觉得?棘手。
    傅蓉微道:“等?到时候让我进宫瞧瞧吧。”
    姜煦点?头应许了,又问道:“你还好吗?”
    傅蓉微说:“好得?很。”
    姜煦在她?帐里留了一会儿,掀开桌上的点?心罐子,里面满当当一罐梅干,他尝了一颗,酸到了舌根,不觉得?好吃。他没往别的地方想,只当是行军艰苦,没好东西磨牙。
    他说:“记得?你从前?喜欢馠都特酿的果?煎,我们就快回去了。”
    傅蓉微说了声好,在他离开以后,默默将梅干藏到了看不见的地方。
    章氏那位临危受命的小将军兵败扬州,直接投江殉了。
    当时夏侯新雨正在最前?线,第?一次见如此气盛的年轻人,仗还没收尾就迫不及待自?尽,独留剩下的残兵乱成了一锅粥。夏侯新雨沿江一顿打捞,将尸体捞上了船,确定已经?死透了。
    那些残兵败将被他一股脑全收了,肯归降的当场编入麾下,不肯降的散些银子放他们归家报平安。
    大梁南北割裂不过一年多,同袍之义仍在,无论是镇北军还是夏侯家的水军,都还心存亲近之意。
    馠都不得?已,紧急启用了福延卫。
    福延王磨磨蹭蹭地出山,领了他的亲信登上城门。
    馠都没有援兵,已是孤城一座。
    章祺早就知道福延王不是什么?忠臣良将,他下令赦免福延王所有罪责的同时,也强请了福延王的妻儿进宫,以作为挟制。
    福延王恨得?牙痒,披挂之前?还在骂骂咧咧。
    禁军三万,城防营两万,再加上福延卫三万,不足十万人马固守城门,看着架势不小,实际肯豁命的没多少?。
    镇北军十万铁骑围了城。
    傅蓉微在后方的帐外,遥遥望见那巍峨的高墙。
    福延王接手了城防,统领全军,站在墙垛后望了一会儿,下的第?一道军令就是——出城迎敌。
    章祺听到手下来报,差点?疯了。
    福延王是个狠人,他根本不在乎妻儿的性命,甚至连一星半点?的犹豫都不曾有。
    城门一开,正中姜煦的下怀。
    江水即将东流入海,没有什么?能阻拦住大势所趋。
    姜煦表情淡漠,照夜玉狮子踏着遍地鲜血和破败的城门,回到了馠都。
    这是一场没有欢呼的胜利。
    百姓家门紧闭,躲起来不敢出声。
    福延卫调转枪头成了镇北军的先锋,把城防营撵得?节节败退。
    血溅皇城,好似一年前?的乱相重演。
    章祺一个人站在了姜煦的马前?:“摄政王,我们谈谈。”
    姜煦居高临下,抬起银月枪架在他的咽喉上。
    章祺不退不让,坚持道:“薄酒已经?备下,请王爷赏脸。”
    姜煦道:“我的人攻破皇城只需两个时辰,你有两个时辰的时间。”
    章祺的本意想让他暂停攻势,可姜煦不肯,他没办法。
    两个时辰,也够。
    章祺从未与姜煦打过交道,章氏出山的时候,姜煦已护着幼主?,退守北梁。章祺第?一次见到这位早就名满天下的少?年将军。
    没有他想象中的意气风发,清高自?傲。
    他垂眉时的眼神仿佛洞穿了世事沧桑。
    章祺不知他们带兵打仗的人,是不是因为生?死见多了,修炼成了这副德行。
    总之,这位少?年将军年轻,却?比他想象的要难搞多了。
    他们就在宫墙上坐下来面对面。
    章祺先开口:“我们皇上留下了血脉,请恕我不能降。”
    姜煦面无表情哼笑了一声:“死无对证的血脉,你说黑是黑,说白是白。”
    章祺道:“并非死无对证,也不是我信口胡来,事到如今,没什么?好瞒的了,我据实相告,请王爷斟酌——四个多月前?,蕊珠长公主?生?辰,皇上亲自?到行宫庆贺,乘着酒兴留宿了一夜,并稀里糊涂临幸了公主?身边的一位侍女。”
    姜煦:“哦,不是宫妃?”
    章祺道:“无论是不是宫妃,腹中龙胎都是真的,蕊珠长公主?便是人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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