淋雨季 - 淋雨季 第81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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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紧跟着,手术室的门打开,走出一个身穿绿色无菌服的医生。
    她的手中拿着一张单子,盯着徐致柯看:“你是周颂宜的家属?”
    “他不是。”靳晏礼嘴唇嗫嚅,字从喉咙艰难挤出,“我是。”
    医生微讶。
    毕竟,在进手术室前,陪同患者一同过来的,是刚才的那位男士。
    先入为主的,他便以为对方是患者家属了。
    不过专业素养,没给时间多想,“你是患者的?”
    “我是他的丈夫。”这几句话,像是要耗掉他所有的精气神,“颂宜她,现在还好吗?”
    “患者大出血,好在经过手术,情况暂时稳定住了。”她将单子递给靳晏礼,“只是肚子里的孩子,怕是保不住了。”
    “还请尽快签字。”
    “孩子?”
    靳晏礼原本松了一口气,此刻又重新吊起。讷讷道。
    低着头,看着手中那张快被自己捏皱的纸。
    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,他握着笔,签字的手抖个不停。
    周颂宜出车祸了。
    她怀孕了。
    孩子要没了。
    感觉自己整个人脑袋胀痛得厉害。“礼”字最后一笔,没控制好力道,险些划破纸张。
    医生看他一眼,叹了口气,转身进了手术室。
    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,指示灯显示红色。
    徐致柯看着眼前人。雨水将发梢打湿,黑色的西裤面料濡湿一片。
    走过的路径,鞋底的水渍印在暖白色的瓷砖,白炽灯的光打上去,清晰可见。
    难能可见的狼狈样。
    忽而笑出声,“你还不知道颂宜怀孕了?”
    见他沉默,心中升起隐秘的快感,“真是可惜。还没能见一面,就失去了呢。”
    徐致柯手背上血管暴起,语气淡讽,“你想要的,一样都没留住。不是你的,终究就不是你的,强求也没用。”
    “我失败了。”他走上前,揪住靳晏礼的衣领,“可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,同样是失败者。你看,颂宜连孩子的存在都不愿告诉你。真是可怜。”
    靳晏礼整个人还没缓过来,心率极速飙升。
    此刻压根就没注意徐致柯在说些什么,任凭他揪住自己的衣领。
    心口绞痛得厉害,他一条腿跪倒在地。
    闭了闭眼睛。再睁眼时,眼底通红一片。
    抬起眼,看着眼前的这张脸,思绪渐渐回笼。
    他的眼神变得阴鸷,“徐致柯,你究竟做了什么?”
    “颂宜出事,你为什么在这?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能做些什么?”徐致柯看着靳晏礼因为愤怒而丢失的理智,只觉得畅快。红了眼,无法冷静,“你有时间在这儿质问我,不如好好想想,为什么我能知道她怀孕了,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    如恶魔的低语,“她压根就不爱你,你还巴巴地往前凑。可不可怜?”
    靳晏礼擦了擦从发梢滑落在唇间的水渍。盯着指尖的水珠,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般,恍惚地让人难以置信。
    他摇头嗤笑,“你唾弃我插入你们之间的感情。可到头来,你扪心自问,你值得她托付终身吗?你在他面前营造的那些风光霁月的形象,可到头来,也不过如此。”
    “当你开始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在她的身上时。又或者是,当你将她当作报复的筹码时,你就已经不配再得到她的爱了。”
    “你不配。”
    靳晏礼用尽全部的力气,身体缓慢地靠向墙壁,只觉得累,“揭开虚假的面具,你同我并无差异。”
    话很轻。
    像说与他,又像是说与自己。
    “你闭嘴!”徐致柯丢掉所有的礼仪,大声呵斥,“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。这些都是你们靳家逼我的,要不是靳嵩朗,我会变成这样吗?”
    “你们靳家,没有一个好东西!”
    说着说着,他哑了声。
    或许今夜,就不该约她出来。可那些积压在心头的秘密,近乎逼得他喘不过气。
    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人,只觉得目眦欲裂。
    可攥着他衣领的手,渐渐懈了力道。
    认命般的。
    脚步踉跄着后退,最终缓缓滑下身体。
    昂头靠在墙壁,雪白的天花板,晃得人眼睛刺痛。
    论到底,终归是自己懦弱了,是他先放开了手。
    捂着脸颊,泣不成声。
    *
    周颂宜感觉自己睡了很久,醒来时,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。
    刚准备起身,只觉得晕得厉害,抬手摁住脑袋。
    察觉到牵引感。睁眼时,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正插着输液针。
    “醒了。”
    “岑姨?”听着熟悉的声音,她转过头,“您怎么过来了?”
    岑佩茹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人,心口疼得厉害,摸了摸她的头发,替她将床位调高了一点,“听说你病了,阿姨过来照顾你。”
    周颂宜没吭声。
    敛着眼睫。
    手指搁着白色的棉被,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,“您都知道了?”
    “你爸他也知道了。”岑佩茹说完,微微一顿。想斟酌着用词,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是好,最终还是如实道,“是晏礼那孩子告诉我们的。”
    周颂宜眼神凝滞一瞬,转而又释然了。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莫名的心口一紧,缘由从何而来。
    陷入昏迷前,耳边有嘈杂的呼救声。
    好心人试图解救自己,却徒劳无功,最终用她的手机,点开联系人拨通了过去。
    原来,那通电话,拨到靳晏礼那儿去了。
    纸包不住火。
    有些事情,终究是瞒不住的。
    周颂宜垂下眼睛。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,此刻格外平坦。
    曾经待过的痕迹,除了肚皮上的疤痕,什么也没留下。
    她说:“孩子没了。”
    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姑娘,岑佩茹见不得她这副模样,心口泛酸得厉害。却又怕自己说多,勾起了伤心往事,只道:“你还年轻。”
    “这样也挺好的。”周颂宜转动眼珠,笑容勉强地看向岑佩茹,“我爸他们呢?”
    “就在外头。”
    她醒来之前,周平津进来看过。什么话没说,可眼圈通红一片。
    岑佩茹怕他控制不住情绪,又怕周颂宜醒来时情绪失控,索性就让人在外边的椅子上等着了。
    意外的。
    眼前这个孩子,冷静到让人心疼。
    她站起身,“我这就让他进来。”
    “不用了。”周颂宜说话的语气很虚弱,脸上也没什么气色,整个人病气很重。
    她转头看向窗外,“我自己的身体,我自己清楚。现在没什么事了,您也不用特地过来照顾我,挺麻烦的。”
    “你这是说的什么话,”岑佩茹爱怜的目光看着他,“一点也不麻烦。”
    “岑姨,我爸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。有些话,还请你帮我说说,让他别太担心了。”
    周颂宜语气很慢。
    嘴唇干涩,声音很轻。仿佛眨眨眼,就要消失了,“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    岑佩茹没说话,知道她需要时间独处消化。良久,语气也难免哽咽,“好。”
    “谢谢。”
    她转过脸,冲她笑笑。
    将被子往身上卷了卷,她又将脑袋偏向一边。沉默着,不再说话。
    耳边,椅子被拉开。
    椅腿摩擦地板,发出轻微的“刺啦——”声,脚步声渐行渐远,门被轻轻地带上。
    又重新陷入一片寂静。静得仿佛能听见输液管“滴答-滴答-滴答”的输液声。
    窗外,三层楼高的银杏,叶子金黄。
    秋风吹,叶子落。
    像在生命耗尽前,用尽全部力气,在生命的舞台上,落下最后一场翩跹的舞。
    周颂宜盯着树上不断落叶的枝干发呆,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。直到眼球酸涩,才僵硬、机械地转了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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