衙门对街小饭馆 - 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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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凌乱的痕迹中嵌着一样稍稍尖锐的物件,它已经被血浸润,变得模糊不清。
    “是手。”
    二人异口同声后,都沉默了。
    嵌在里头的,分明是断掉的半截指甲,而木屑里亦嵌着不少皮肉。
    也只有用手指不断地划刻,才会造成这样的惨状。
    “谢大人,这是她用手指刻出来的。”
    噙在眼角的泪花随着沈雁回闭上的双眼缓缓滑落,她垂眸哑然道,“她很害怕。”
    方才她被盖在箱子里,已经觉得压抑至极。她又到底在里面呆了多久。
    仅凭手指,就在木箱上留下这么深的划痕,势必刻划了许久,且求生之能达到顶峰。
    “看来这件案子,大有隐情。那些脚夫说,陈强素来没有仇家,眼下来说,并不是。”
    谢婴与沈雁回用蜡烛将船舱内部全都检查了一遍,“这些木箱成色老旧,并非新制。如果陈强用这些特制的木箱来运人,绝非一朝一夕,定是已经干这行当许久了。若有这些人的家人发现,前来寻仇,犯下这案子,也能说得通......可周恒呢?他只是一个仵作,既不能像陈强那样做这些买卖勾当,平常也与人不做过多交流,为什么与陈强是同样的死法?还有刘成......”
    这三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?
    又是谁杀了他们?
    剖肚挖心肝,是泄愤吗?
    这样大小的木箱,船舱内摆了有五六只,而每一只内部,都足以塞进去一个人。
    木箱的四周,堆叠了干透的棉花枝,不计其数。
    二人出了船舱,码头上的叫喊声也随之大起来。
    “仅一壁之隔,怎么与外头的声音相差这么大?”
    方才进了船舱,他们就将注意力落在这些木箱上。如今出了门就如僻静小巷忽然闯入喧哗街市,非比寻常。
    “是棉花。船舱里堆了这么多棉花枝,最为隔音。且这船大,船壁足有十多寸之厚。”
    即便是从箱中挣脱呼喊,也根本不会有人听见。
    她真的很聪明。
    谢婴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瞧沈雁回,她眼眶微红,眼角处还残留了淡淡泪痕。但与方才掉泪相比,此刻举手投足间又显冷静。
    棉花能隔音,他读了这么多书,竟一点儿也不知晓。
    她会验尸,会烹调,还懂这么多。
    “谢大人您瞧完了,小的就锁门。”
    李大河今日没有多少扛货的心思,每扛一箱货,他都往这儿瞧上一眼。好不容易等二人出来了,他放下货,一个飞奔,就闪到二人面前。
    到底谢大人要看什么呢?神神秘秘的,哪有这样子查案的,连个官差都不带。
    为什么还要拉沈小娘子同去!
    人又不是官府的,也不查案。李大河想破了脑袋,都没有想明白。
    “里面的箱子好臭,李大哥,那里头平日里都装什么呀?”
    沈雁回轻声细语,捏了捏鼻尖,俨然一副嫌弃的样子。
    “嗨,平日都装的鸡鸭。”
    李大河边晃荡着钥匙走到船舱门口,正要锁门,“也不知是哪里的客商要求的,非装箱子里。陈哥说是什么山中养的走地鸡,每只都吃得溜圆恁肥,重得很。一只要卖上二百文,精贵着呢。你说这啥鸡不都是吃虫子地龙长的吗,一只二百文,难道吃起来跟凤凰肉似的?”
    他头往船舱里一伸,瞧见了舱门口不远处,有一只掀飞的箱盖。
    “哎唷我去,这箱子怎么碎了,咋盖儿都飞了,这是咋了这是。这要是陈哥还在,可不把我好一顿爆呲。我搬那箱子我都不敢瞎搬,都是与人小心地抬,生怕弄死一只鸡,要我赔,吓死个人了,二百文的鸡......”
    李大河还在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,转身那么一瞧......
    谢婴方才穿的外袍,在沈雁回的胳膊上挂着。
    而沈雁回,眼角微红,袄裙凌乱,楚楚动人,似是哭过。
    这是干嘛呢!这是干嘛呢!
    箱子碎了,外袍脱了,衣服乱了,沈小娘子还哭了!
    一个想法瞬间迸入李大河的脑海。
    淫/贼!
    “他怎么回事,怎么临了了还瞪了本官一眼。”
    谢婴望着李大河远去扛货的背影,步伐坚定,“方才不还是怕本官怕的要死,突然这么胆大?”
    “谢大人也该去周仵作家瞧瞧了。”
    李大河一走,沈雁回从“好问”的娇憨模样,恢复了方才的冷静。
    “你说对了。你与本官一同去吗?”
    “啊?”
    沈雁回的胳膊上还挂着谢婴的外袍,她远远瞧了一眼,明成似是已经将她那锅煎饺卖完,正坐在小食摊前杵着下巴,百无聊赖。
    “民女的小食摊还摆在外头,明公子总不能看一整日的摊子吧。还有,民女还答应了小妹给她买糖球儿。原先民女答应她的事,民女就没做到。如今再糊弄她,她可就真生民女的气了。”
    “你一句话说了五个‘民女’。”
    沈雁回搭着衣袍,便由谢婴撑伞。他将伞倾向她的那边,雨随着伞檐簌簌往下滴。
    “以后你在本官面前,可自称‘我’。”
    “这是可以的吗?”
    沈雁回倒吸一口气,望向谢婴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。
    这么注重阶级的古代,她一个平头百姓,能在官员前自称“我”?
    “这是可以的。”
    谢婴笑眯眯低头看她,“毕竟日后万一还有什么案子,还要请沈仵作出山呢。”
    “等会......我不当仵作,钱真的很少。”
    这声“我”自然而然地说出口,比“民女”顺耳多了,谢婴很是满意。
    “挂职,给俸禄,月俸二两。你想摆摊,随意。”
    还有这种好事?
    沈雁回登时内心祈求了一万遍青云县,从此县泰民安。
    “什么时候上岗?”
    沈雁回使劲攥紧了谢婴的外袍,满眼期待。
    “上岗?”
    谢婴轻笑一声,“等这个案子结束。”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去周仵作家,我都等不及了。”
    “等给你的小妹买好糖球儿。”
    在明成数到三百二十个行人后,终于瞧见自家谢大人与沈小娘子从船上下来了。
    “明公子,你真厉害,不仅精通点茶,还很会做生意。多谢你,多谢你。”
    明成被摇晃得几乎要将半个时辰前吃个煎饺给吐出来,他求助地望向一旁默默撑伞的谢婴。
   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?沈小娘子的心情看起来极好。
    谢婴摊了摊手。
    夸你呢。
    陈半瞎做的糖球儿果然极好。糖衣晶莹剔透,串了不少秋日里的水果,每一串都诱人可口。
    另一个摊子做糖球儿的小贩,对着那个亮晶晶的草把子望眼欲穿。
    这贵人家里有几个娃娃,这么能生。怎得将一整个草把子都买走了?
    怎么不买他的!
    等三人到了桃枝巷,远远就又瞧见了坐在门口的沈锦书。
    “雁雁你终于回来了,今日怎么这么慢呀!”
    也顾不得秋雨,沈锦书踩着石板路上的积水,飞快地奔过来,将整个脑袋埋进沈雁回怀里,“雁雁吓凤姐儿,雁雁再不回来,凤姐儿,凤姐儿就去码头上找你!”
    沈雁回这么久还不归家,可将沈锦书心里担忧的。
    “雁雁是去给凤姐儿买糖球儿呢。瞧,想吃哪个糖球,随凤姐儿挑。”
    沈雁回揉了揉沈锦书的脑袋,指了指一旁的草把子。
    明成一手撑着雨伞,一手扛着草把子,肩膀上还挂着一条散发着丝丝臭味的外袍。
    也不知谢大人的外袍为什么忽然这么臭了,不应该啊。
    当他受不了左肩外袍的臭味后,他便将脖子转向右边,再去闻一闻糖球儿的清香。
    本来准备将沈雁回的小推车放回家,再将草把子给沈锦书后去周仵作家。
    但。
    沈家面对帮了大忙的谢婴,自然是热情好客的。
    “谢大人您来就来呗,怎么还买这么多糖球儿,真是太客气了。”
    陈莲瞧了一眼那足足串了有二十多串糖球儿的草把子,抬手轻打了一下去拿第三串金橘糖球儿的沈锦书的手背,“凤姐儿再吃,牙齿都蛀完了,也给谢大人吃两串。”
    “谢大如,给您漆。”
    “没事,这两日天凉,这糖球儿能放不少时日,凤姐儿可以慢慢吃。”
    谢婴接过沈锦书递过来的糖球儿,见她眨着眼睛,含着山楂嘟囔。
    他也忍不住像沈雁回那样去揉她的脑袋。
    好乖巧的女娃娃!
    “凤姐儿多吃些,不够了谢大人再让明叔叔给你做。”
    一旁嚼着林檎糖球儿的明成极其不可置信地盯着谢婴,嘴里一口碎糖渣几乎给他呛昏过去。
    怎得来的青云县,不止要会摆摊儿,还要会做糖球儿?
    “谢大人,您先吃碗馄饨再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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